生物多样性和生态系统服务对地球上的生命至关重要。根据生物多样性和生态系统服务政府间科学政策平台（IPBES）的数据，我们已经对地球75%的陆地表面造成了明显的改变。当前人类正站在造成全球生物多样性危机的边缘，一旦越过触发点，可能会造成全球生物多样性不可逆转地大幅减少，并对经济和社会造成严重的影响。中国的自然资源和物种资源丰富，为了实现习近平主席在第75届联合国大会一般性辩论上提出的2030年碳达峰、2060年碳中和目标，保证经济高质量发展，建设美丽中国，生物多样性的保护将发挥重要的作用。
根据研究表明[1]，为了到2030年扭转生物多样性下降的趋势，全球需要在未来十年内每年投入7220到9670亿美元的资金用于生物多样性保护，从现有资金投入看，缺口平均达到7110亿美元，即每年5980到8240亿美元。为了满足资金需求，实现兼顾经济和自然的高质量发展，公共部门和私营部门需要做出共同努力，通过提出创新的投融资和经营方案，支持生物多样性的保护。
全球农产品贸易链规模庞大
在主要的经济活动中，农业与生态环境的关联最为密切。国际贸易的互联互通促使各国通过优势互补，采用国际贸易的手段来完善国家食品的需求，由此各个国家的农产品生产和需求也被紧密联系在了一起。
根据世界银行数据库显示，1980 至 2019年间，全球GDP从11万亿美元增至 88万亿美元 ，增长约 8 倍，而同期全球商品和服务出口增长了近 12 倍。全球价值链已经成为全球经济的一个日益重要的特征，也是粮食和农产品贸易的重要组成部分。全球农产品出口额由1980年的2338亿美元增长到2018年的1.4万亿美元，增长超过6倍。
新兴国家和发展中国家在全球农产品和食品市场上的参与度不断提升，其出口值已占世界出口总值的1/3以上。按照出口国家分类，2018年全世界贸易量最大的三种农业商品分别是巴西出口的大豆（332亿美元），美国出口的大豆（172亿美元）和印度尼西亚出口的油类和棕榈（165亿美元）。
参与全球价值链对发展中国家积极与消极影响并存。一方面，全球价值链扩大市场范围、推动全球技术和知识产品的共享从而提高生产率、增加就业机会，带来经济增长。另一方面，需求扩大化对生产国的自然环境可能带来负面影响。上文提及全球贸易量最大的商品为大豆和棕榈油。这种“软性商品”的生产是世界范围内森林遭到破坏的主要原因。大豆、棕榈油、牛肉和木材的生产加起来造成的热带雨林的砍伐量约占全球砍伐总量的40%-50%[2]。为了满足日益扩大的需求，生产国常常需要砍伐森林来满足农业生产规模扩张，过去20年，巴西和印度尼西亚的森林覆盖率下降与软性商品的生产直接相关。从全球贸易的角度来看，关注可持续农业价值链、促进可持续技术和措施的推广，能够在保护环境的同时，提高各国的生产率、促进收入增长。
价值链上各参与者的潜在风险
私营部门的环境风险来源可以归纳为两个类别—物理风险（由于极端气候或环境事件导致的有形风险）和转型风险（人类在应对环境和气候挑战过程产生的过渡风险）[3]。环境风险在农业生产层面形成的影响能够通过全球价值链传导到出口国和进口国的各个参与者身上，包括加工商、贸易商、消费者、金融机构、投资者。对于生产者来说，由于气温变化、水资源紧缺、土壤退化、生物多样性丧失等原因造成农业生产无法进行将影响农产品产量和产品质量，造成直接经济损失。而农产品的产出情况也将影响到价值链上各参与者，由此会造成两个方面的影响，一个是直接或间接为农业价值链上各参与者提供金融服务的投资人或金融机构面临信用风险和投资风险。此外如果生态环境遭到严重破坏形成搁浅资产也会直接影响持有人的资产价值。同时由于金融市场的联通性，个别极端事件的发生可能会导致区域或全球范围内的系统性风险。另一个方面，农产品的产出也将影响最终消费端。供给紧缺将推高产品价格，损害消费者利益，更加严重的情况下将直接造成进口国的粮食安全问题。
农产品供应链已对生态系统造成影响
农业生产与温室气体排放：全球约80%的森林砍伐是由于农业用地的扩大造成的，这种土地使用变化造成的排放是继燃烧化石燃料之后的第二大气候变化原因。根据IPBES 2020年的报告显示[4]，世界1/3以上的土地被用于作物或畜牧业生产，全球约25%的温室气体排放来自土地开垦、作物生产和施肥。在人类应对气候变化的当口，农业对于维护自然资源和生物多样性，实现全球低碳目标至关重要。
与农业生产活动相关的栖息地流失、过度开采和捕捞、气候变化、水土污染、外来物种入侵、基础设施扩张等问题对土壤生物多样性，农业生产的授粉者，可供种植、饲养、贸易的植物和动物品种都带来极大影响。
土壤生物多样性下降：一克土壤中通常含有大约10亿个细菌细胞、多达100万个真菌个体、约100万个原生动物细胞和几百种线虫。土壤生物多样性提供的生态系统服务对于粮食生产十分重要，包括推动养分循环，调节水的流动和储存，维持土壤结构，并有助于异生物和污染物的解毒。据估计，土壤生物多样性及其产生的生态系统服务的价值在1.5-13万亿美元之间。从自然植被过渡到农业用地的过程中，土壤往往会遭到破坏，许多农作物的种植，如咖啡、棉花、棕榈油、大豆和小麦等会加剧土壤的侵蚀，超出土壤的自我维持能力，使土壤失去原有的生产力。在过去150年中，地球上一半的表层土已经流失。截止2019年，土地退化已造成全球23%的陆地面积的生产力下降。
授粉者生物多样性下降：全球75%的粮食作物种类，包括最重要的水果和蔬菜种类，以及咖啡和可可等植物都要依赖授粉来进行，由于授粉者的丧失，每年有2350亿至5770亿美元的农作物产出受到威胁[4]。
森林砍伐导致的生物多样性减少：森林砍伐对生物多样性同样有巨大影响，森林拥有80%的生物多样性，20%的树木覆盖率损失将导致保护价值（conservation value）损失39%-54%[5]。2015年至2020年期间，森林砍伐速度估计为每年1000万公顷。自1990年以来，全世界的原始森林面积减少了8000多万公顷。在森林砍伐的过程中，原有物种可能会无法适应新的环境，被迫驱逐原有生存环境或在砍伐森林的过程中直接死亡。
农产品种类也在不断减少：可供种植、饲养、贸易的植物和动物品种越来越少。2016年，6190种可用作食品和农业目的家养哺乳动物中，559种已经灭绝（超过9%），至少还有1000种濒临灭绝。此外，许多对长期粮食安全具有重要意义的农作物野生近缘种（crop wild relatives）缺乏有效保护，家养哺乳动物和鸟类野生近缘种的保护状况也在不断恶化。可栽培作物、作物野生近缘种和家养品种的多样性减少将导致农业生态系统抵御未来气候变化、虫害和病原体的能力下降，反向限制农业生产活动，带来食品安全问题。
随着人口和收入的增长，加上发展中国家收入的增加（导致饮食改变，如对蛋白质和肉类的需求上升），预计全球食品需求将持续增长。根据世界资源研究所的报告，2050年世界食品需求将比2010年多出56%。面对不断增大的需求，农业生产资源却在不断枯竭，面临转变。由于农业生产高度依赖生态环境，造成了一系列生态问题，包括森林减少、土壤流失、水资源紧张、气温上升、生物多样性流失、病虫害增加，这些问题最终可能导致生产无法进行，造成食品安全问题，威胁人类的生存。为了提高农业生产的可持续性，农产品价值链上的各参与者可以共同合作建立可持续农业体系，推动可持续农产品主流化。
私营部门如何行动？
对于私营部门来说，企业价值也和生物多样性以及环境问题息息相关。建立可持续的商业模型将能够实现私营部门长期的价值和发展。私营部门可以从两个方面加强可持续性：1）加强供应链管理；2）实现更加可持续的资产配置 。
随着经济市场对环境、社会和管理（ESG）问题的逐渐重视，行业内由龙头企业带头已开始逐步在公司战略中纳入ESG指标。以中国和巴西两国的农产品贸易为例，巴西是中国多种农产品的主要供应国，包括大豆、牛肉、棕榈油等。中巴之间的几家主要农业企业通过加入软性商品论坛（Soft Commodities Forum, SFC）履行可持续承诺 ，这些公司包括中粮国际（中粮集团在巴西子公司）、ADM、邦吉（Bunge）、嘉吉（Cargill）、嘉能可（Glencore）、路易达孚 （Louis Dreyfus）。这是全球领先的大宗商品交易商首次在大豆行业开展竞争前合作，以应对他们共同面临、没有任何一家公司能够单独解决的可持续性风险。SFC的成员承诺建立共同框架，用于监测和报告在巴西塞拉多地区的供应链透明度和加强大豆供应链可追溯性的进展情况。
巴西塞拉多地区是亚马逊雨林南部的稀树草原，有着1600多种植物、10000多种植物。近年来由于农业扩张，当地已有50%的原始植被遭到破坏。大豆生产和放牧的范围广泛是塞拉多地区农林转变的主要驱动力，随之造成了生物多样性的丧失、气温升高、降雨减少，损害塞拉多地区作为全球二氧化碳吸收池的价值。全球森林观察（Global Forest Watch）发布的2019年数据显示，全球热带雨林2019年损失带来超过20亿吨的二氧化碳排放，其中来自巴西的森林损失最高，占全球1/3左右，而由农业导致的森林砍伐的迅速增加则是主要原因之一。
在企业层面，荷兰合作银行（Rabobank）等21家国际银行组成财团为中粮国际提供与可持续发展相关的贷款，贷款总额为21亿美元，同时中粮国际追加2亿美元将资金总额提高到23亿美元。贷款利率与公司可持续发展考核绩效挂钩。指标包括两个部分：第一个部分为环境，社会和公司治理指标；第二部分为农产品的可追溯性。这笔贷款目前是为商品贸易商提供的金额最大、第一个涉及中国企业的可持续发展贷款。
经专业机构审计，中粮国际已成功实现了贷款项下的第一年大豆可追溯目标。这一模式成功提高中粮国际在巴西产业链的可持续性，同时也吸引了更多的投资人加入。2020年7月，国际金融公司（IFC）也宣布将支持中粮国际实现其2023年的全面溯源可持续发展目标。
结语
农业是生物多样性丧失的主要原因之一。但通过建立可持续农业体系，推广可持续农业生产活动，将能够有效减轻其影响，这一过程的实现需要公共部门和私营部门共同发挥作用。中国一直坚持推动农业高质量发展、促进供给侧改革、加快农业现代化。当前为了实现这些发展要求，离不开推动可持续农业的发展。在政策层面中国已经初步构建了推动农业可持续发展的框架，2012到2020年的中央一号文都将农业生态环境保护作为重要内容。
当前可持续农业推广存在的问题包括资金供应和需求尚未匹配。值得关注的是，目前存在能够兼顾环境效益与经济效益的经营和投资方式，转变人类活动对自然的榨取，将生物多样性等自然资本转变为支持可持续发展、支持资本市场长期健康发展的重要来源。
为了解决支持可持续农业资金投入不足的问题、加快推动可持续农业的发展，当前亟待宏观层面更有针对性的政策支持，同时也需要加强市场意识，推广国内外已有良好实践，构建可持续农业发展产业体系。
参考文献
[1] Deutz, A., et al. 2020. Financing Nature: Closing the global biodiversity financing gap. The Paulson Institute.
[2] CCICED. 2020.《全球绿色价值链》
[3] NGFS. 2020. Overview of Environmental Risk Analysis by Financial Institutions
[4] IPCC.2020. The Global Assessment Report on Biodiversity And Ecosystem Services
[5] The Sustainable Finance Platform. A Guideline on the use of Deforestation Risk Mitigation Solutions for Financial Institutions
